纪连彬是伴随着中国改革开放成长起来的一代中国人物画家。他1982年毕业于鲁迅美术学院中国画系,一直在黑龙江省画院从事专业创作,至今整整二十年。在这二十年里,中国画坛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中国入物画从现实主义的主题性绘画发展形成多样化的创作格局。纪连彬水墨人物画风格,正是在这样一个大背景下形成的,他从最初对现实生活的直接撷取,到表达意念心象,完成了一个质的飞跃。他的创作取向正与高扬主体意识,表现入格精神这一时代审美需求相契合。
观赏纪连彬的作品,第一个显著特征即是精神的自由和对现实的超越。画家通过对入与自然的描绘,制造幻化的意象情境,抒发对生活的深层感受,寄予人文关怀,重建人与自然的诗意化联合,作品具有丰富的精神内涵。
纪连彬的作品不是对自然现实的客观反映,它是画家久居浮躁喧嚣都市情境下精神释放的产物,是向往回归自然心绪的真实流露。一切艺术创造都是现实生活感受的反馈,时代的进程给每个人带来一种无形的深刻的精神变异。物质文明的提升并不意味着心灵的自由,在世界进入新的世纪之际,现代科技的发展,电子时代的到来,改变了人们的生存状态和行为方式,城市高楼林立如水泥丛林,市俗对物欲的追求,打破了以往平和的心境。激烈的竞争,加快了生活的节奏,造成身心的焦虑。纪连彬在享受现代物质文明和都市生活的种种便利的同时,也深深的感到精神的压抑和无奈。他在一篇文章中写道:『在日渐矫饰的城市里,欲望的膨胀,机械的胜利带来了精神的扭曲和异化,压抑、孤寂、冷漠是城市的影子,在轰隆隆的机器喧闹的噪声中,都市已经没有了诗意……都市物质制造幸福的假象。自然的歌声逐渐离我们远去……逃避城市回归自然的绿色梦想正是都市群落的精神渴望和心灵的慰藉』。看了这段心灵的读白,对纪连彬选择西藏这块远离都市的地域作为自己的创作题材便不难理解了。他以西藏为题材意不在表现西藏的现实生活。实际他是借用这一具有原始风貌的民族表达他的一贯主题,这就是入与自然的关系衍化的生命意蕴。这片神奇的土地,正适合演绎他心象的幻化。
在表现西藏题材的作品中,纪连彬的作品是我见到离现实最远,又是距作者心灵最近的:这里没有都市的喧嚣,没有物欲的膨胀,入与自然相融合,是理想的精神家园。在《祥云升起的地方》,一组藏民在云间缓缓前行,画中有老人、青年、妇女和尚在母亲怀中的婴儿,他们似一个家庭在高原的云间行进。整幅画人物置身在大的空间中,远方皑皑的雪山,蓝蓝的天空,飘忽的黄白相间的云团将人物衬托充幻境之中。这种情节,时空的不确定性和对人物类型化的处理,使得这些普通人的生命具有了崇高与壮美,作品将高原民族的原始气息和对宗教的虔诚以及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表现得极为充分。富于张力的形式构成,使人与自然景观有机的融为一体,虚幻的境象博大壮阔,气势恢宏,不由得使我想到了《八十七神仙卷》《朝元仙仗图》:画家将芸芸众生与祥云一道升腾,他们远离尘世,虔诚自信地走向心仪的远方。通过作品,画家表现了归避现代生活,消解浮躁心绪,希冀返璞归真的心灵渴求。他创造性地处理自我的生活体验,使人的精神得以净化,为人们呈现出超然于现实自然的视觉图式。作品《圣山》《落霞》《界》等都较集中地体现了这方面的境界。纪连彬作品的第二个显著特征是,通过对画面形象的变异和重组,置换原有形象的固定意义,大胆打破传统人物画的创作思维方式,将人与自然幻化成为多意性的形象暗喻与象征,以此为切入点彰显作品的精神魅力。在这里人物具体形象的细致刻画已无意义,将人物看成一座山、一颗树、一朵云,或是一个情感心象的符号与山水融为一体,以表达人的崇高与力量,梦幻与现实的冲突,人与白然的和谐等等。作品《云山》即是这种幻化的佐证:一个农民弓身播种的巨大身影,像山一样矗立在地平线上,白云环绕在他的周围使人物变得伟岸壮阔,天边彩虹和家园似在梦中,作品以象征的手法表现了人与自然的和谐,生命生生不息的劳作,世代繁衍与天地同在。境象宏大,意韵深沉,画家强化情感意识的参与,积极幻化,想象之大胆,似一位浪漫诗人思接万物,使人浮想联翩。唐代诗人李贺曾说:『笔补造化天无功』,艺术家的创造是自然无法比拟的,它与自然的不同之处,正是艺术家的心灵给予的,他将主观的意念情绪通过特定的形象,独特的表现形式传达出来,激发观者的想象,使人共鸣和震撼,这便是艺术的魅力,连彬的作品具备这样的魅力。云是连彬画中出现较多的自然景观,值得指出的是,它已成为画家作品中的标志性符号。自然中的云飘忽不定,时聚时散,随形随意而变化。连彬抓住了这一特征,为我所用,只是在他的画中,云的变化完全根据他的主观需要,并赋予生命的意义。作品中的云有时悠悠闲散,有时奔突于整个画面,有时游走在前身的,有时如龙腾天地之间,或黄或白、或蓝或红。它不是自然的重现,而是梦幻的居所,是感情的化身,是诗化的自然。看连彬的作品使我想到了毕加索关于艺术与真实的一段谈话,他说:『艺术是一种使我们达到真实的一种假象……自然和艺术是两种多边而有区别的东西。它们永远不能成为同一的东西,我认为真正的艺术作品所要表现的,显然不是大家所谓的自然。通过艺术,我们表达我们对非自然的东西的概念』。
纪连彬作品的第三个显著特征是朴拙浑厚的形式语言。他的作品看似粗笔大墨,随意涂抹,但细看就会发现,在自由挥写的过程中张驰有度,笔、墨、色浑然一体。画家突出线在画中的作用,以此完成画面的造型,我想这是抓住了中国画以线为骨的本质特征。中国历代人物画表现形式的变化,其实是线的变迂史,从敦煌壁画、顾恺之,到曹衣出水、吴带当风,从陈洪绶到任伯年,他们风格各异是因为他们创造了具有个性特征的线,即使现代的徐悲鸿、蒋兆和将素描引人中国画,也从没有忽略线的作用。当代中国水墨人物画流派纷呈,但线为也位并没有动摇。经连彬笔下的线出自心底,一气写来。其特点是粗犷松动。不加雕饰,浑朴天然,大巧若拙,他不讲究线的科学性,而求线的表情和心象表现性的直白。另一方面,他长于将墨的皴擦、渲染笼罩于整幅画中制造氛围。丰满的构图为他的作品增加了不少的分量。其次,他大力发挥色彩表达感情与象征作用,如在西藏题材中,红、黄、蓝是常常出现的色彩,在这里,红色象征入类生命蓬勃生机,蓝色代表天地自然之广阔无垠,黄色喻意宗教之至高神圣,三种颜色简洁和谐为一个整体,富于视觉的张力,这种主观化的色彩为境界的提升,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纪连彬的水墨人物画风格,较多的体现了一位北方画家特有的气质:他不重山的笔情墨趣而重整体的把握,重大的气势与分量;不求水墨淋漓而求线的勾勒,墨的皴擦与色的渲染。他迥异于历史既有的模式和当代流行的风格,走出矫情、阴柔,将历史久远的中国人物画朝个性化的方向演化,走向雄强、朴厚的至高境界。
近年来,纪连彬在创作水墨人物的同时,还创作了大量的山水画,在这些作品中,他将复杂多变的自然景观转化为较抽象的水墨形态。画家似乎进入到实验水墨的边缘,作品具有一定的抽象性。与入物画相比,他的山水画作品更注重水墨自身形式语言的发挥。画家大量使用宿墨、浓墨、淡墨,通过干湿、浓淡、点线的有机组合,以及水破墨、墨破水、干笔的皴擦,层层叠加,在笔墨充满偶然性的气韵中确立幻化的意象,境界浑然天成,画家在水痕墨迹的交融中制造新的水墨语系,构筑了一个属于自家的墨象情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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